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防風黃芪鯽魚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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防風黃芪鯽魚湯

杜商邁力推車,車轍觸碰鵝卵石咕隆咕隆地響,四人一路返回醉食樓。

不知不覺間,又過了幾月,彼時夏末入秋。

曾許脫下肩上的大氅,披在了慕淺淺身上,隨即笑盈盈地跑走了。

在丁嘉的幫助下,杜商搬出了窮人巷,落戶一間磚砌小屋,據說離吳悅夫妻不遠。

告別杜商,慕淺淺和桑絮並肩回張府。

今日不知為何,有點冷,慕淺淺下意識攏緊大氅,聆聽著桑絮的絮絮叨叨:

“小姐,方才的事情,您莫要放在心上。出於善心的事,總不會是錯的。”

慕淺淺撩起眉梢,張揚一哂:“我怎會放在心上?”

桑絮聞言,低頭囁嚅:“奴婢,奴婢怕您的情緒被影響。”

“哈哈哈哈!”慕淺淺仰頭大笑,她拍拍桑絮的肩頭,“不會不會!先不說那些流民,慕忠、張誠這兩人沒少給我添堵,哦,還有張清序,我哪一次不是自我釋懷了?”

提起張清序,慕淺淺心頭一塌,接著轉瞬間被淡淡的憂思填補。

近日忙於生意和安頓江南流民,她已經把家庭關系拋之腦後。如此細細回想,她已經有很久未見過他了……

一生矛盾,便是這樣。

慕淺淺心道。

當初婚宴烏龍,兩人彼此誤會,於是開啟長達數月的不聞不問。若不是夏光之事,兩人幾乎不會有交集。

慕淺淺自知好強,她向來不願做主動退讓的那一方。

反觀張清序,他似乎對任何人或事漠不關心,他並非行事無章法,只因不關心,所以不願去解釋。

慕淺淺不禁有點小生氣,心想:“他為什麽不願意和我解釋?我是不重要的那批人嗎?”

張誠的話再次被掀出“難得見張清序對女子心動”。

慕淺淺心中呵呵一笑:“幸好當初自己也只是聽了聽,沒放在心裏,不然可出大糗了。”

“哎!”慕淺淺無意識嘆氣。

桑絮聽見,關切道:“小姐,您是不是累了,明日我叫個車夫,讓他來接送您吧。”

頓了一下,桑絮又道:“雖然張老爺下令不允許這麽做,但是我們可以悄悄的!”

慕淺淺想了想,莞爾:“那便拜托桑絮了,銀子不用擔心。”

抵達張府,慕淺淺輕車熟路回香薰苑,馥郁的艾草香灌入肺腑。

香薰燒了一日,氣味不曾消減,甚至愈發濃郁。

想來便知是有人刻意添香打理的。

慕淺淺晃了晃神,洗漱更衣,便上榻休息了。

**

慕淺淺醒來時,是兩位陌生丫鬟來服侍的。

慕淺淺奇怪:“桑絮呢?”

一人回:“回二夫人,桑絮今早便病了,無法下榻。”

“她病了?”慕淺淺心上一緊,飛速收拾好自己,踱步去了偏房。

桑絮面頰通紅,躺於榻上,汗水濕了她的衣裳,兩鬢的發絲黏糊在臉上。小丫鬟捏著毛巾,拭去桑絮額上的汗珠。

慕淺淺大步流星坐在桑絮榻邊,牽起她的手握在掌心。

桑絮眉梢抽動幾下,緩緩睜開眼,看清了慕淺淺。

“小姐,咳咳……”

慕淺淺手心微縮,握緊那只炙熱的手,低沈道:“對不起,是我的錯,我昨日不應該帶你去那裏的。”

“不,是奴婢的錯。”桑絮氣若游絲,口中仍敘說著,“是我平時不註意身體,才輕易被感染,這不怪小姐。”

“……”慕淺淺張張唇,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。

“那我今日不去醉食樓了。”慕淺淺說著,朝身旁的丫鬟伸手,示意她遞來濕毛巾。

“不不不不不!”桑絮混濁的眸子驟然亮起,她猛咳好幾聲,強烈地推辭:“小姐最在乎的便是事業,不要因為我停下你的步伐,奴婢會內疚的,張府最擅醫術……”

桑絮咬咬唇,還欲說些什麽。慕淺淺先一步接過毛巾,垂首為她擦汗,哄她道:“好好好,我不留了。”

桑絮立即閉嘴。

慕淺淺在這裏坐了一會兒,便起身退出了偏房。

出了偏房,走出好幾米遠。慕淺淺徐徐慢步,腦中思索著桑絮的病情。

“不留了”三個字,當然是假的,是慕淺淺善意的謊言。她打算先騙過桑絮,接著在張府為她四處尋醫求藥,為她做藥膳飽腹。

慕淺淺擔憂地回頭瞄了眼,剎那間,眸子再也移不開了。

偏房外,一道清俊的背影走入桑絮的房中。那人手中提著一個籃子,籃子上蓋著一層絨布。從出現到進入,動作行雲流水,極其之快。

但慕淺淺仍然看清了,並在第一時間認出了那個人。

那是玄參。

“……”

慕淺淺原地踟躕了許久,突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。

她兩袖清風,拂袖離去,口中不知怎的念叨道:“不知今日的藥膳膏收成如何,我還是去醉食樓看一看吧。”

慕淺淺出了張府,喚了個車夫,徑直去了醉食樓。

今日醉食樓的客流量和昨日無差。

慕淺淺做了兩鍋粥放在鋪外,分給流民。只是今日,她沒有在那群流民裏看見李娘的身影。

醉食樓打烊,慕淺淺回到張府,第一件事便是轉入偏房,看望桑絮。

瞧見坐在屋外的玄參,他正守在藥爐前,藥香隨著蒸騰而上的白眼彌漫。

慕淺淺經過他時,玄參恰好擡起眸子。

慕淺淺朝玄參笑笑:“今日辛苦玄公子了。”

玄參面不改色,遲緩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慕淺淺入屋,此時,桑絮仍然躺在榻上,一日休息,她的臉色未曾有絲毫緩和。

心底的擔憂最大化,慕淺淺快步上去,問一旁的丫鬟:

“她怎麽樣了?”

丫鬟搖搖頭,她的眼眶有點腫:“大夫說情況不太好,桑絮已經按時服藥了,但是病情仍然不見好轉。”

慕淺淺擡手摸了一下桑絮的額頭。

好燙!

“她今天吃了東西嗎?”慕淺淺問。

丫鬟搖搖頭:“她時不時腹痛,食欲不振,我們也……”

“怎能不吃東西呢?”慕淺淺呢喃,她“唰”地站起身,踱步去了竈房。

她打算親自給桑絮做藥膳,專治病時食欲不振。

來到竈房,慕淺淺腦中靈光乍現。

桑絮最喜歡吃魚,那不如做一道藥膳,名為“防風黃芪鯽魚湯”。此藥膳可以增強免疫力、固表止汗、散寒解表。

在現代,慕淺淺被感冒弄得眼冒金星,那時,朋友做了一晚防風黃芪鯽魚湯,一掃她因疾病郁結在心底的陰霾。

慕淺淺挑出新鮮鯽魚,一系列操作將鯽魚去鰓、鱗、內臟,裏裏外外清洗了個遍。

接著,慕淺淺把黃芪、白術、防風三味中藥用清水沖洗幹凈,放入砂鍋中,倒入清水浸泡。

生大火燒藥膳,等待藥材有效成分混入水中。

等待期間,慕淺淺拿出另一個鍋,撒油燒熱,把準備好的鯽魚放入,煎至兩面微黃。

中藥煮得差不多,慕淺淺把煎好的藥汁放入紗布中過濾,去掉藥渣,留下濃黑的藥汁。

慕淺淺把煎好的鯽魚放入砂鍋裏,倒入藥汁,接著,切了些白蘿蔔塊,一同放入。慕淺淺又倒了一些水,穩住鯽魚湯的量。

大火繼續煮,慕淺淺時刻留意著湯的情況,按時撇去湯面的浮沫,隨即加了些蔥和姜片,轉小火,繼續煮湯。

燉煮了足足半個時辰,鯽魚湯的濃香充斥整個竈房,慕淺淺收火,把藥膳倒入大碗中。

肥大的鯽魚泡在濃湯裏,蔥段和姜片覆蓋在魚肉上,清香撲鼻,魚香和淡淡的藥香混雜在一起,慕淺淺連忙把藥膳罩住,吩咐丫鬟送入偏房。

丫鬟把鯽魚湯盛裝在小碗裏,慕淺淺道:“我來吧”。隨即接過湯碗,親自餵給桑絮。

“桑絮,吃點東西吧。”慕淺淺溫聲道,用從未有過的語調說著。

桑絮睜開眼,支起身子艱難地起身。慕淺淺捏起勺子,一口一口餵給桑絮。

桑絮乖巧地張口,吃著吃著,低語:“謝謝小姐。”

慕淺淺不語,溫柔地以笑為應。

桑絮吃下整碗防風黃芪鯽魚湯,隨後躺下,閉眼睡去了。

丫鬟們清走碗筷勺,退出這裏。

慕淺淺沒有走,她靜靜地守在桑絮身邊,時不時為她擦汗。

一炷香的功夫後,玄參推門而入,他手中端著煮好的藥湯。

慕淺淺用手背碰了碰桑絮的額,眉心一蹙。

明明服下了鯽魚湯的三味中藥,為何體溫不降?

她轉而看向玄參:“這藥不要餵了。”

玄參身形一頓,但終是沒有反駁,甚至一句“為何”也沒有問出口。

一個小小風寒怎麽會這樣?風寒其實大病,桑絮感染時間不長,按理來說,喝些藥註意保暖,睡一覺便好了。

慕淺淺心中出現不好的預感。

她急促問玄參:“玄參,桑絮今日除了持續發熱,可還有流清涕、咳嗽、頭痛、身體酸痛、怕冷的情況?”

玄參毫不猶豫搖頭:“沒有。”

慕淺淺猝然瞪大雙眼。

“這或許不是風寒。”慕淺淺咕噥一聲。

“那是什麽?”玄參淡定道。

是傷寒!

腦海中第一時間閃出這句話,這三個字徘徊唇邊,慕淺淺終是沒有說出口。

慕淺淺“唰”地站起身,咽下一口唾沫,又做了個深呼吸,做完層層疊疊的心理建設,她才開口:

“玄參,張清序可在府上?”

對面三秒後才回應。

玄參:“在落梅院。”

竟然有四個字!

慕淺淺細品,聽出了玄參話中別樣的情緒。

“告訴張清序,我要見他。”慕淺淺大聲道。

玄參點點頭,把藥放在桌上,旋身離開了。

慕淺淺後玄參一步離開,她縱目遠眺,少年已然失去了蹤影。

踏著熟悉的路,來到落梅院。

玄參站在廊廡下,他側目朝慕淺淺點頭一下。

慕淺淺眨眨眼,頓覺腳下千鈞重。

上一次見張清序,是什麽時候?

慕淺淺心想,手心不自覺出汗。

她想起來了,那次被張誠禁足後,是張清序把自己接回去的。

後來,慕淺淺自作主張搬回香薰苑,偌大的張府,兩人未曾相見。

慕淺淺又想起,一次醉酒,張清序曾來見過她一面。

可惜,本就模模糊糊的記憶,隨著時間流逝,早已從腦海完全磨滅。

為了桑絮,我必須要見張清序。

慕淺淺做了個深呼吸,一把推開了槅扇門。

熟悉的藥香入侵所有感官,慕淺淺一眼看見坐在大廳正中央的人。

張清序手上沒有捧書,他支著下顎,盯著慕淺淺,目光如炬。

慕淺淺心跳漏了一拍。

眼神交匯,如絲纏綿圈繞。

屋中陷入沈默,詭異的氛圍隨之醞釀。

幾秒後,張清序率先開口,他輕笑:“為何不早些進來?”

他這是……在挑釁我?

心臟跌回原本的心率,慕淺淺不甘示弱,毫不客氣道:

“遇敵,必熟慮而後動!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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